2、第一笔交易使a君感到震惊。他硧信,他再次幸运地找到了那个神秘的通向豪富之路的突破口。但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交易却使人感到沮丧。依据整体市场仍处于熊市格局的共识,a君又在苏州红小豆、上海胶合板,郑州绿豆等交易品种上做了几张空单,却频频失手。痛定思痛,他改变操作策略,开始做多单,结果却更糟。他停下来,按时参加公司每天为客户组织的行情研讨会,希望借助行家们的经验,迅速扭转账面缩水的状况。但是他发现,那些莫衷一是的空谈只达到了一个目的,把他对市场的认识搅成了一锅糊。
小莲知道他在犯其它客户常犯的低级错误。她时常想到,所有客户似乎都有自己特定的命运轨迹,一旦开始,无论是选择正硧还是错误,――可惜,几乎所有客户的选择都是错误的――就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所有的能量――他们所掌握的金钱全部耗尽。她希望帮助他们改变自己,进而改变他们的命运,却深感无能为力。她的客户在市场中的寿命通常只有两到三个月,而最短的一个只有一周。那是一位退休女工程师,具有令人羡慕的高雅气质。当时她丈夫被确诊患了肺癌,需要很多钱治疗和营养。她听说期货市场赚钱很快,便在现场研究了一周之后,匆匆地抱来他们一生的积蓄——八万元现金,做了她一生中的唯一一张期货交易单。小莲以为她应该比其它客户理智一些,耐心地向她指出交易指令中的致命错误,劝她修改指令,但是,她非常固执。一周后,当小莲拿着工程师帐户上结存的三千多元现金,递到站在门口竭力保持高傲身姿――它时常使小莲想到,它的主人一生中可能从来没有作出过任何错误的决定――的老太太手中时,她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哭倒在老人的怀里。
女工程师的悲剧对小莲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使她一度产生过离开期货市场的想法。但是,现实的需要掩盖了她的创伤,仅仅在心灵中凸现出巨大的疑惑。
对a君,她最初抱有一种朦胧的希望。她认为a君的心态应该好一些。他不象那些小客户,用自己一生的积蓄来搏取梦想中的财富,心态当然好不到那儿去,相反,他巨大的财富——实际上,她并不确切地知道他有多少钱——完全可以使他更从容些。但是,她发现他似乎比那些小户更急切。她给他讲一些小故事,诸如当时在股市流传很广的"只有得道高僧才可以赚钱"的笑话之类。她给他带来了两本她认为最好的书:约翰•墨菲的《期货市场技术分析》和艾略特的《波浪理论》。它们不同于那些国内作者写的"绝招"之类——它们和那些渲染只要有奇遇,三天就可以炼成盖世武功的小说差不多。她告诉他,要想成为一个期货交易家,首先必须历史地透视市场。每次说完后,她又感到后悔,担心他真的一头扎进书堆里,忘记他应该做的事。自从担任他的经纪人后,她每月的佣金奇迹般的上升到两、三万之多――当然,远远还不是最多。她关心他的命运,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利益。她希望两者协调一致,而不是相互矛盾。她感激他的慷慨,但是她发现,她仅仅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感到滿足,随后就想望更多。她怀疑,她是否属于那种特别贪婪的女人。
a君理解她的好意,但对她那些陈词滥调感到心烦。有时,他也觉得自己丧失了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每天面对一张冷冰冰的面孔――电脑,他觉得腻烦透了。他开始读小莲推荐的那两本书。他把它们掂来掂去,觉得象是隔夜的窝窝头,无论大小都不是他喜欢的。经过反复权衡之后,他选定较薄的《波浪理论》作为开始。有时他也借用老婆的书法工具练练字,因为他偶尔想到,他的性格确实存在一些明显缺陷。
有时,他会到经纪公司的各个办公室和大厅去转悠,和那些职员、客户聊聊天。他发现那些小散户带给他一些特别的乐趣。他研究他们微妙的心理,有时觉得可笑,有时感到悲哀,因为他发现,他竟然和他们有着很多相似之处。和那些跟他差不多的大户们聊天总是让他感到莫名的嫉妒。他们和他一样在亏钱,却比他洒脱得多。他们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玩的就是心跳,让他感到他的心好象已经不再跳动了似的。他已经很少做单,有时实在憋不住做一把,却总会产生新的烦恼。他没有理睬公司老总要他追加资金的暗示。他清楚,找不到必胜的方法,不断追加资金无异于自找死路。丂掉的一百多万并不是大得了不得的数目,但必须终止新的亏损,他想。
经纪公司老总――我们估且把他叫做b总吧――很年青,曾经留学过美国,属于中国市场新生代。他所受的教育使他能客观地认识自己,同时也能客观地对待他人。他知道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和经纪人一道充分发掘客户在公司的使用价值――投入尽可能多的资金,尽可能多做单——它是经纪公司唯一的收入来源。他清楚a君的底细。在这座城市里,家资数仟万的人并不是太多。经过两次试探,他摸清了他的性格。他知道对a君的开发和利用,不能过分依赖小莲。她和a君的特殊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在其它经纪人那里,这种关系通常都会被巧妙地转化为实际效益。公司曾经有过一位炒手,在控制一个小散户的拾多万资金后,创造了一天内完成三十余次交易的纪录,赢得一万捌仟多元佣金,也为客户创造了一万二仟元利润。小莲却做不到这一点。他觉得,她缺乏那种狼一样的饥饿感觉,太优雅了,象美丽的花儿一样应该被人供养,而不应该参与残酷的市场角逐。
他确信,他必须亲自出马,将a君引向另一条正确道路,否则,失望情绪就会泛滥成灾。他开始创设诸如品茶饮酒等种种可以单独和a君闲聊的机会。在谈话中,他先向a君展示散户不可避免的悲惨命运,并小心地表露自己的同情――这是必要的,却不能过份;稍后,他向a君展示市场的另一面――市场操纵者的情况;他回顾几个主要交易品种的历史,揭示每波行情的奥秘,把每波行情描绘得惊心动魂,也小心地回避谈论操纵者的最终结局;最后,他指出,他始终和这些操纵者中的多数保持着联系。这是一种微妙的提示,远比直接劝诱高明得多,因为当你如此把客户送到"奈何桥"上去的时候,不必为自己的良心烦恼。
钓饵放出去了。他坚信鱼儿越大胃口也越大,咬钓时有快有慢,但终归会咬。这才是最重要的。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必然的结果。
"我赢了。"
在a君结束他的请求、挂断电话后,b总笑眯眯地摘下手机耳机,用最优雅的姿势将它放到经理桌上,小声对自己说道。
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但都是纯事务性的衔结工作,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
两天后,a君根据b总的安排,拨通了南方最大的游资集团――"高桥兵团"的组织者胡总的电话。
"喂,小a吗?我是――胡风。"
"胡总……您是――风哥?"
"你这傢伙,真把我给忘了。怎么样?听b总说,这些年你的成绩很不错嘛!"胡总仍然保持着大哥风范,让a君倍感亲切。
胡总天生就是那种机智果敢、胆大妄为、注定要领导社会潮流的人物。他十九岁那年从一所财经中等专业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家县级士产公司做业务员。国内第一个"下海"浪潮席卷全国时,他坚决放弃了稳定工作,做起了小买卖。打一开始,他就表现得不同凡响。当时,大家都争相开办小商店、小饭馆、小衣摊之类,他却用借来的几仟元钱,从农民手中收购一批苎麻囤积起来。几个月后,他高价销掉苎麻,又从外地购进一大堆当时谁也不敢沾手的蒜头……不到一年时间,他的资本扩大了近十倍。从此,他就象一只猎食的斑豹,总是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静静地守候,或是勇猛扑向自己的目标。
后来,胡总在堔圳创办了一家建筑材料贸易公司,急需人才。a君是他的同乡,在县建筑公司当材料员,极其仰慕胡总的传奇生涯,渴望挤入胡总所属的阶层。通过朋友的介绍,他结识了胡总,并很快成了胡总的雇员。这位雇员很能干,对雇主也很忠诚。当然,这没有妨碍他努力寻找自己发展的机遇,因此,当他感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主动地离开了老板。但是,两年时间的共同工作使他们之间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一旦分开,友谊便完整地保留在各自心里。
对于b总介绍的兵团组织者就是风哥这一事实,a君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稍一定神,原本不安的心反而安定下来,温暖的友情也随之复苏。他详细地询问大嫂的身体和大侄女的学习情况。当他得知大侄女已经到美国去留学后,他由衷地向风哥表示祝贺,并提出等到自己的儿子要留学时,一定要请大侄女当引路人,就象过去风哥引导他一样,使儿子走向成功的彼岸。
a君和风哥热情地聊着,等待着风哥提出对他加入"兵团"的邀请,但是,那只老狐狸却老不提正事,最后,a君只好主动提出了请求。
胡总告诉a君,他提出要求来得正是时候,因为眼下他们正准备发动一场新的战役。至于a君的请求能否实现,主要取决于"兵团"其它成员――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对合作伙伴当然也会有严格的要求,但是他请a君放心,并开始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因为他会很认真地去做做那些人的工作,他相信,他们不至于会扫他的面子。
"在短时间内,你可以调集多少资金?"胡总随便问道。
"现在――可以筹齐两仟万吧。"a君开初只计划报一仟万,想了想,还是亮了实底。
"嗯,也差不多了。"
搁好无绳电话,a君兴奋地在客厅内踱起步来。他使劲搓揉着两只肥大的手掌,并不时地把它们交叉扭结起来。他感到,那种即将投身于大事业的燥动,久违之后又回来了。
他终于感觉累了,便停下来,随手倒一杯法国红葡萄酒,点燃一只"三五"牌加长型香烟,在振动按摩椅上坐了下来。他显然偏胖了,但他感觉,它并没有削弱他的活力。
客厅室内面积约九十平方米,正面摆设着家庭影院,左右两边分别是吧台和一只巨型工艺瓷花瓶,一条猩红绣花地毡将两组真皮沙发和茶几分开。墙壁全部用粉红大理石镶砌,加装了深棕色墙裙,墙面上挂満家人的大幅彩照和几幅手绘油画。明亮的顶灯组合稍显冷色,缓和了各种暖色装饰物所造成的沉闷效果。按摩椅座落在客厅靠大门的右角,旁边是文物古董架,上面摆満他从文物市场上收罗的大量仿制品;他喜欢这个角度。
还有一些事情要考虑。他并不担心胡总对"兵团"其它成员的工作能否做通。他知道,所谓取决于那些人的态度仅仅是那只老狐狸的惯用伎俩。最初对将与一群陌生人同生死共进退的疑虑也因胡总的那声"小a吗"而烟消云散了。胡总的作风他是了解的。那个人的确是一只老狐狸,但决不是一个个人主义的牲畜,因为他奉行集体主义,特别是在他本人就是集体原则的制定者的时候。总之,a君对胡总的"兵团"充满信心。
对b总避而不谈的操纵市场的风险,他也没有感到担忧。操纵市场同样存在风险——小莲也同意这种看法。但是他认为,对于市场操纵者来说,风险来源于内部,而不是外部,只要内部保持足够的团结,风险将不复存在。他没有当面揭穿b总,并不意味他不知道b总那点小把戏,而是因为他坚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中、高层人士对自己都是有用的。多年的实践使他掌握了一种技巧,那就是将所有可能对自己施加重大影响的人对自己的冒犯放到一边,不去理睬它们。这种方法使他受益非浅。
但是,如何全面结束现货交易?如何征求老婆的意见,使她赞同自己的主张?他肯定,她会反对。但是无论如何,总有办法使她保持一致的。
他很快就睡着了。此时是上午十点钟,妻子带儿子学钢琴去了,保姆在厨房里轻手轻脚地忙着,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担心了。他进入了一个新的梦境——在期货市场纵横驰骋的美梦——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它更能使人忘记一切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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