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大鳄情(6)牧二

发表于-2007年08月11日 清晨7:18评论-1条

从书吧回到宾馆,小莲一直很兴奋。因为连庄在他们告辞时,将那幅对联加盖红红的印信后送给了她。她虽然涉身污浊的商场,很多时候却还是象孩子一样单纯。a君却一直显得忧心忡忡。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小莲的心情也再复沉重起来。她知道他仍然举棋未定。

"你认为,结果一定会变得那样糟吗?"小莲将冲好的速溶咖啡递a君手中时,他郑重其事地问道。

"我不能肯定结果一定如何,因为我没有连庄那种前知的智慧。"小莲在a君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深思片刻后老老实实地说道,"但是,从目前的盘面情况来看,出现那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大。"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他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反感,用叽讽的口吻问道。

"机会可以再找。这么大一笔钱一旦丢掉就很难挣回来了"小莲极力压抑着失望情绪,耐心劝道。

"那么这笔钱是谁挣回来的呢?是你,还是他?"

小莲感到他把她和连庄联系了起来。这毫无道理,也很不公平。她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哭出来了,但她没有争辩。她知道,争辩非但于事无补,还会激起他更强的逆反心理。

a君点燃一只香烟,独自深思起来。使他感到难于割舍的不仅仅是后段可以赚更多钱的机会;如果现在能够安全退出,他大约可以赚一仟多万,他基本上满足了。但是他知道,此时退出将会使他失去这群新朋友,他们是他新的土壤、空气和阳光,失去他们意味着把自己重新抛回往昔的荒漠。他也知道小莲和连庄都是善意的,他对小莲的猜忌毫无道理,使他烦恼的是,他们都不理解他的处境,而一味炫耀他们的智慧。等到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后,他拿定了主意。但是,如何退出呢?"兵团"的其它成员肯定不会轻易同意,怎样才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宝贝儿,别生气了!我决定照你的意思办。请接一下胡总的电话吧。"他侧身拍了拍小莲浑圆的肩膀,把"大哥大"递给她。什么时候也给她配一台,让她也潇洒潇洒。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没等语音服务员讲完,小莲便挂机重拔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她吃惊地望向a君,忘记了手中的大哥大,任由服务员重复着那句简单的说明。

"打他的呼机吧。"可小莲刚开始拔号,a君就想起,战役开始后他们的呼机就全关掉了,"算了。呆一会儿再联系。"他处之泰然地说。

他站起来,拿掉小莲还举在手中的大哥大,顺手扔到床上,然后伸开双臂把她柔软的身躯搂进怀里。

在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小莲固执地每隔一段时间拔打一次,尽管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a君最初向她解释各种可能的情况,譬如对方找到新的女朋友,在某个温泉宾馆躲了起来之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感到再也无法为胡总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同样,他也无法从胡总的行为中找到于已不利的解释。他反复设想各种可能,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却不能作出任何结论。

星期一中午,电话终于接通了。他小心地询问胡总关机的原因,胡总却把话题扯到某家新开张的温泉宾馆上。那儿有许多新招的小姐,他建议a君抽空去看一看。a君没有上钩,坚持要和他单独谈谈。

进入包租房起居室,就着室内微弱的灯光,a君观察到胡总脸色阴沉,眼睛充血,他心里更加不安。他原本计划约胡总去喝酒;在酒席上,人们通常都会变得好说话些。看到胡总兴味索然的样子,他只好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

胡总实际上已经准确地猜知了a君的来意。早在上次会议之前,老于此道的他已经感到盘面的异常,最近,一位经纪公司老总向他提供的信息解释了他的疑惑,也使他感到不寒而栗。稍加思索,他便明白,此次炒作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了。错误产生于最初的选择;这个品种太大了,大到任何一位老太太都可以把准备下锅的几斤米砸进市场——只要她确实知道有利可图——的程度,最初选择它作为进攻对象显然是太狂妄了。这是一个血的教训。但是,眼前他却不能接受命运的恶作剧。撇开丰厚的利润不说,他在市场上投入了一个多亿资金,占去了总资产的三分之一。他必须及时地把它们抢救出来。他和他的同代人最主要的差别在于他没有侥幸心理。他知道,他们这一代人的黄金时期在逐渐过去,因而应该倍加珍惜原始积累的资本——它们是子弹,而不是游戏的筹码。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来解决他的难题。在上周,他请人制作了三张面值五仟万的假汇票,将其中的一张连带五十万元现金一起交给了交易所财务副总,请他帮忙另开一个新帐户。财务副总懂得他的意思,也知道其中的风险。但是,五十万毕竟不是一个容易抵制的诱惑。他当天上午就给胡总办好了手续。此后胡总用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成功地抽出了部分资金。他开始安排第二步的计划;他觉得,他不应该对假汇票能维持多久不被发现抱太高的希望。这两天他一直躲在房里,盘算着如何将第二张汇票打进去――它的难度显然要大得多——同时,指挥手下向香港转移资产。

对a君的处境他抱有一定程度的同情。不仅因为是同乡,他感觉a君象是从他身上孽生出来的。当年,a君在他手下工作时,他待a君不错;一次,他谈好一笔合同,却生病了,只好把工作交给最信任的手下;这位手下却以另外一家公司的名义签订合同,并把它转卖,筹到一笔起步资金,然后离开他。回想住事,他希望自己更宽容一些。他并不相信佛家轮回那一套,但他知道,任何仇恨都会成为一种沉重的心理负担,而他——无论是恩还是怨,只要是负担,都不想要。现在,他觉得并不是过去的恩怨妨碍他拉a君一把,而是特定的形势不允许他这样做。逃生的洞口只允许一个人通过,最终逃出去的就不应该是别人。况且,他曾经给过a君一次机会,a君却因为贪心错过了。想到这一点,他不再犹豫。

"你应该知道市场的实际情况。"胡总直勾勾地盯着a君说道。

"现在,几乎全国的粮食商都盯上了这个地方性的小盘子。据说,某省分管农业的副省长在前不久召开了一次全省粮食工作会议,要求全省粮食系统行动起来,日夜加班加工粳稻库存,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市场上抛售了。在这种时候,稍有风吹草动,市场就会崩溃。你想,你在这种时候退出,不是要把大伙往死里整吗!你——"

未等胡总说完,a君先是感受到一阵晕眩,紧接着,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喷到脑门上来,眼前出现一片黑暗……他下意识地捏紧拳头,血液慢慢回落下来,眼前也恢复了光明。

"不要紧吧?来,先抽支烟。"胡总关切的脸移近了,a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沙发上。怎么哪?刚才不是站着吗?他摇摇头,想起了"副省长"、"抛售"、"崩溃"几个词,跟着,意识全部恢复了。他接过胡总点燃后递到手边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为什么会这样?"他茫然哀叹道。

"你也不要太担心,这种事情我们见得多了。"胡总自信地笑了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定下心来,共闯难关。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再过几天就进入交割月了,那时,市场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有一点必须提醒你:千万别做傻事!"a君心神已定,对胡总的话却毫无反应,胡总狠了狠心补充道,"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只有一种法律是绝对不能违犯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吗?"

从胡总那里出来,a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越秀宾馆。他径直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热水龙头,紧接着,他给小莲打电话,要她安排按摩师。搁好手机,他拭了拭水温,便脱光衣服,躺进了浴池。

浴室笼罩在日光灯柔和冷静的光线中,充盈着熟悉的宾馆气息。他把头颈仰靠在池沿上,闭上眼睛,竭力不去想刚才的事。但是,他始终无法摆脱恐惧的阴影,象穿着一件湿衣服,急着脱下来,却越扯越紧。他懂得胡总最后一番话的含义,也知道那并不是虚言恐吓。偶尔,他想到胡总和"兵团"其它成员,他们是否会不顾一切夺路而逃呢?这种想法加深了他的恐惧。他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并用手使劲搓揉它,仿佛这样可以加速恐惧的溶解似的。

一会儿,按摩师来了。她按了按门铃,然后径直推门走进来。他是她的熟客,而且有过两、三次性接触。a君听到门铃声,匆忙从浴缸里爬出来,用宽大的浴巾草草擦干身体,套上短裤。

按摩师高大结实,体格匀称。此时,她正放下别致的坤包,褪去外套,露出只穿了精致三点式泳装的胴体。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朝a君温柔地笑了笑。

a君感到冲动潮水般涌上来,但是,他仅仅嗯了一声,就径直在床上趴下来,用肥大的身体将膨胀的胯部压入柔软被褥中。女人默默地打开坤包,取出按摩油膏,涂遍他的身体,然后卖力地按摩起来。在女人熟练的动作中,a君感到意识逐渐模糊,内心的痛苦也一点点淡化,好象就要消失了。但是,它不会完全消失的,他想。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两张百元大钞,埋头睡了。

按摩师默默地拿上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退出房间时,她随手反锁了房门。

a君睡着了。朦胧中,他看到一片乳白色的洪水铺天盖地奔腾而来,——怎么会是乳白色的呢?;眨眼间他就在一条船上了,——他暗自感到庆幸;洪水平静了,到处飘浮着动物的尸体,野猪的、家禽的、还有一只斑豹,都象血一样红得可怕;随后,他就看到自己坐在了一所寺庙里……好象是夹山寺……。"我不做和尚!"他大吼一声从床上跪爬起来,剧烈喘息着,冷汗淋漓而下,打湿了短裤裤腰。心神稍定,他就着床头灯微弱的灯光看了看手表:六点半钟,是早晨还是傍晚呢?他惘然四顾,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使他黯然神伤。

他爬起来,裹上丝制睡衣,踱到阳台上,一眼便看到了那轮如血的残阳。它象一只巨大的水晶球,悬浮在西边的空际,与冷灰色的天幕保持着似远似近的距离,光彩夺目,灿烂无匹。但是,眨眼间他就感到它沉下去了很多,逐渐接近了那片最近的房顶,颜色也变得深暗了。紧接着,它便从他的视野里完全消失了……。

a君感到泪水泉涌出来,绕过鼻翼根部,接着便尝到了冰凉的涩味。他迅速回到房间,接通了阳光书吧的电话。

"阳光书吧吗?请连老板接电话。"他粗鲁地对书吧服务员说道。

"老庄吗?我想马上和你谈一谈。"

"你好!是我过去,还是你过来?好的,我等你。"连庄宽和安详的声音传过来,使a君感到了一丝慰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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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期待中。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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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二-评论

谢谢编辑!at:2007年08月12日 早上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