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我是在第二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暨书稿交易笔会上认识的。他做过外交官，餐桌上喝白开水多，吃荤腥少，虽年届五十，却仍然形体欣长，举止儒雅，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他的长篇小说《犭昔》的主题：环保。

说实话，打一开始我就不看好《犭昔》的市场前景，尽管这部小说确实写得很美，闪烁着理想的光辉。因为环保，对大多数把目光聚焦于娱乐与实用的中国纸媒编辑与读者们来说，既缺乏“新意”，又不见得“好看”。果然，在笔会上他的书虽然获了奖，却也和我的长篇小说《欲海逍遥》一样，只能自费出版。自费出版，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绝大多数写作者的宿命，而且，除少数市场宠儿之外，是一种极其尴尬的宿命。我抗拒这一宿命。我宁愿选择网络；在网络上，我的小说虽然很难占据较大的市场份额，但是，它确实为我招徕了众多志同道合或者情趣迥异的读者，于愿虽不足，心却甚乐之。而老谢呢？老谢是一家加拿大驻中国的投资公司的高层管理者，熟悉网络，对网络文学的状况却似乎不甚了了。于是，他顺应了他的宿命：自费出书。

书印了六千册，实际销掉多少？大概是农历年底的时候吧，老谢发短讯给我，说他已经开始在大街上卖书，并做了《卖书日记》，上传到他的“汉宝哥的博客”，要我去看一看。当时，我正在写我的第三部长篇小说《浪荡商人》，试图描绘一副颠倒了现实世界的图景，虽然每天都打开电脑，却很少上网。但是，每次想到儒雅的汉宝哥踩着三轮车，推着他的书和他自制的“春天有颜色，苍天留颜色”的横幅，在天寒地冻的北京大街小巷顶着风雪和砂尘像卖苹果和水蜜桃的小贩那般叫卖着他的环保理念的时候，我总是感到心里酸溜溜的，不是个味道，便抽时间去他的博客拜访了几次。

看到的比想像的更糟。然而，汉宝哥却很乐观。在他看来，他的书是有价值的，每销掉一册，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他的环保理念的接受者——同时也是践行者吗？他绝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休息日。他到过26所大学，包括清华、北大、人大、师大、中央党校等等学府。他坚持骑三轮车卖书，拒绝用汽车把书运到大学门口去。他卖书的行程如今已超过两千公里。他见人何止万数，有各个社会阶层的人士，卖煤工、送水工、破烂王、乞讨者、it业、金融业的专业人士。他感觉，迄今为止，除了卖掉203册书之外，他还收获了更多更美好的东西。他……

说实话，有时候我很想对所费甚巨而收效甚微的汉宝哥说，到网上来吧。在网上发一张帖子，也许就可以赢得少至数百多至数十万的读者，何必执著于纸媒的推销呢？然而，迄今为止，我都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我深深地懂得，汉宝哥其实也和我一样执著，并于执著中顺应着我们共同而且无法抗拒的宿命：脂穷于薪，火传也。

2008年5月1日于罗家山。

-全文完-